7月20日,叙利亚苏韦达市在连续一周的冲突之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这次叙利亚国内的冲突,由于以色列的介入,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有人提出,以色列对叙利亚的政策,是其“新中东”战略中的一部分——旨在通过重新划定边界和构建联盟,为以色列争取到所谓的“安全”。近期,以色列和美国相继对伊朗实施了军事行动,这一事件引发了多国媒体及学者对所谓“新中东”议题的热议。那么,“新中东”究竟是指什么?在这一新的地缘政治格局下,中东各国的主要关注点是否有所改变?此外,“新中东”又将如何影响该地区的国家安全与发展?
“以色列有强大动力扩大军事冒险”?
据法新社消息,7月20日,叙利亚南部的苏韦达市恢复了宁静。当天清晨,市区周边并未听到枪声,同时至少有一支人道主义救援车队抵达了该地。英国总部所在的“叙利亚人权观察组织”透露,自20日午夜起,苏韦达市便保持了这一宁静态势。为了阻止部落武装分子进入,叙安全部队已封锁了通往苏韦达省的各条道路。
叙利亚人权观察组织的数据显示,此次冲突已导致上千人丧生。英国广播公司(BBC)等媒体对事件进行了详细的梳理。据悉,7月13日,一名德鲁兹族商人不幸被绑架,这一事件引发了德鲁兹民兵与贝都因部落人员在苏韦达市的激烈冲突。到了14日,叙利亚国防部和内政部派出部队前往该市,而这些部队在次日与部分德鲁兹武装势力发生了激烈的街巷战斗。与此同时,自14日起,以色列亦加入叙利亚内部冲突的纷争,并在16日对叙“总统府”周边地带实施了激烈的空中打击。7月19日,在美国的调停下,以色列与叙利亚达成共识,同意在叙南部实现停火。就在这一天,叙政权正式宣布实行全面停火,国内政部门随即在苏韦达省展开安全部队的部署。叙利亚人权观察机构指出,7月19日,德鲁兹武装力量发动了一场规模庞大的攻击,经过数小时的激烈战斗,他们成功夺回了苏韦达市的所有区域,而贝都因部落的成员则已从城市中撤出。
此次的冲突并非德鲁兹武装派别与叙利亚安全部队之间首次正面交锋。根据BBC的报道,在今年四月和五月,双方也曾发生了导致人员伤亡的激烈冲突。澳大利亚迪肯大学的中东问题专家马穆里近日在澳大利亚的“对话”新闻网站上发文,他指出,德鲁兹人数量超过一百万,他们主要居住在黎巴嫩、叙利亚、以色列以及约旦的山区地带。在叙利亚,其人口总数约为700万,占全国总人口约2.3亿中的极小部分,大部分德鲁兹人聚居在南部苏韦达地区。自去年12月叙利亚政局发生剧烈变动以来,德鲁兹人开始要求国家实施联邦制,然而,叙利亚政权却致力于构建一个中央集权的国家,并试图恢复对全国领土的全面控制。这种根本性的分歧引发了德鲁兹派武装力量与叙政权军队之间的周期性冲突。根据BBC的报道,自去年12月起,德鲁兹人持续对叙政权试图掌控其南部地区的举措表示抗拒。尽管德鲁兹内部的各个派别对叙政权的立场存在差异,但多数人反对叙安全部队进入苏韦达省,同时他们也拒绝被纳入叙政权的军队体系。
除了德鲁兹武装派系之外,叙东部的库尔德民族以及位于西部地区的阿拉维派等少数族裔亦发声支持国家推行联邦制。今年三月,叙利亚政权首脑沙拉宣布成立一个全新的过渡时期行政机构。据美国公共广播公司报道,自那以后,叙利亚国内局势持续动荡,多个宗教派系和部落间已开始发生直接冲突。三月,阿拉维派与叙利亚政府军之间爆发了激烈冲突,这场冲突导致了大约1700名阿拉维派平民的遇难。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的牛新春教授指出,目前叙利亚政权实际掌控的区域仅占全国的三分之一左右。尽管“叙利亚国民军”与叙政权存在合作关系,但该组织仍掌握着叙北部的一些领土,并且维持着自己的军事力量。“叙利亚民主力量”则管理着叙东部及北部广阔的区域,而“南方作战室”下辖的地方武装在南部德拉省活动频繁。此外,极端组织“伊斯兰国”亦占据了叙领土的一部分。
叙利亚国内冲突频发,这一现象亦与外部势力的介入密切相关。根据BBC的报道,大约有十五万德鲁兹人生活在以色列境内及其控制的戈兰高地。他们对以色列表现出极高的忠诚度。自去年12月份以来,以色列已开始与位于其北部边境附近的叙德鲁兹部落进行接触,意图与之建立战略同盟。在今年5月份发生的教派冲突期间,以色列对叙政权所谓的“总统府”周边区域实施了空袭行动,并声称此举是对叙方攻击德鲁兹人的回应。
卡塔尔半岛电视台报道称,众多分析人士均持观点,以色列倾向于期望叙利亚保持弱势。牛新春指出,无论是由于国内政治斗争的考量,抑或是基于以色列所谓的国家安全需求,该政府均具有强烈的意愿来推动军事冒险主义的发展。他着重指出,在以色列境内,由于征兵争议,两个极端保守的宗教派别的政党已经宣布脱离政府;同时,鉴于加沙地带的停火问题,另外两个极端保守的民族主义政党也发出了退出政府的威胁,目前政府的执政基础正面临极大的挑战。
马穆里指出,部分以色列决策者持有观点,即一个在部落与宗教基础上分裂的叙利亚,对以色列而言更为有利。这一看法构成了所谓“新中东”战略的一部分——该战略旨在通过重新划定边界和构建联盟,以实现所谓的“安全”。沙特《阿拉伯新闻》网站援引政治战略专家的观点称,以色列被视为一个“孤立无援的少数派国家”,四周被敌对国家所环绕,因此,在中东地区建立基于宗教和民族划分的微型国家,是打破僵局的唯一出路。
“抵抗之弧”断裂,“新中东”轮廓出现?
本轮巴以冲突爆发,尤其是美国近期对伊朗实施空袭之后,各国媒体及学者对“新中东”议题的讨论愈发热烈。美国《时代》周刊发表文章,指出一个全新的“中东”正在全球观众面前逐渐显现。以色列智库犹太人政策研究所的负责人之一弗里德曼也持有相似看法。埃及《金字塔报》指出,以色列所提出的“新中东”构想,主要着眼于在该地区寻求建立一种新的权力均衡。德国国际与安全事务研究所的研究员阿达尔,在网络上发布文章,表达了对“新中东”形势的忧虑。
众多媒体及学者在探讨“新中东”议题时,普遍指出“抵抗之弧”的分裂与衰退现象。该联盟以伊朗为核心,汇集了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真主党、也门胡塞武装以及部分伊拉克民兵力量。美国智库苏凡中心在其网站上发布的一篇文章指出,在以色列对伊朗发起的为期12天的冲突中,除了也门胡塞武装之外,“抵抗之弧”的成员们几乎没有对德黑兰提供援助。胡塞武装所遭遇的挑战相对较少,因为也门政府一直履行着与胡塞武装签订的停火协议;尽管沙特等国家之前曾支持也门政府,但截至目前,它们并未重新启动对胡塞武装的地面作战。
自去年10月起,哈马斯的力量遭受了显著削减,与此同时,以色列国防军在加沙地带及其周边海域的军事部署得到了加强,这一举措在很大程度上遏制了哈马斯获取军事物资的能力。黎巴嫩的真主党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既来自内部也来自外部:尽管该组织在去年11月与以色列达成了停火协议,但以色列方面依旧持续对真主党的军事设施进行打击;叙利亚政局的剧烈变动使得黎巴嫩真主党无法通过陆地途径获取补给;此外,黎巴嫩政府还要求真主党转型为一个仅代表该国什叶派穆斯林的纯政治组织。与此同时,伊拉克境内的一些什叶派民兵组织也正面临相似的挑战。舆论普遍认为,“抵抗之弧”成员在其活动所在的国家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民族-宗派选民角色,因此,若是以色列或美国对相关国家施加压力,要求它们解散这些组织,这样的举措恐怕难以取得成效。
丁隆教授,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的研究员,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的专访时透露,自“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以来,“新中东”这一概念频繁地被提及于美国政治人物的演说以及媒体的分析评论之中。当时所谓的“新中东”是指反恐背景下对中东地区的改造与重塑,而近期再次提及的“新中东”则反映了自巴以冲突爆发以来中东地区地缘政治的剧烈变化。这一变化的特点包括:首先,伊朗及其地区盟友的力量有所衰退,它们恢复实力的过程尚需一段时间;其次,以色列和土耳其的实力则呈现上升趋势。叙利亚政权更迭之后,土耳其的地缘政治格局发生了显著变化,这一变化不仅表现在伊朗势力的减弱,还体现在库尔德工人党成员逐步放弃武装;此外,海湾国家的影响力也有所上升。
复旦大学中东研究中心的孙德刚主任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指出,“新中东”的形成是一个持续的过程,而非既定的终点。目前,这一地区尚未完全成型,但已显现出一些迹象。在以色列与伊朗力量对比发生转变的同时,“新中东”还呈现出身份政治日益凸显、族群矛盾可能加剧等特点,这些特征为域外大国和中等强国介入中东国家内部事务创造了条件。除此之外,中东地区呈现出一种棋手、棋子、棋盘的三层结构。其中,棋手指的是该地区的中等强国,棋子则是一些代理势力,至于叙利亚、黎巴嫩等饱受战乱的国家,它们或许扮演着棋盘的角色。
未来,以伊矛盾或让位于以土博弈
孙德刚向《环球时报》记者透露,尽管以色列在中东的博弈中其硬实力有所增强,但其软实力却遭受了严重的打击。再者,伊朗实力的衰退以及土耳其实力的增强,预示着中东地区的主要矛盾点可能发生转变。过去,伊朗与以色列之间的矛盾占据主导地位,然而在“新中东”的背景下,土耳其与以色列之间的竞争或许将成为新的焦点。在中东地区的多边博弈中,沙特、阿联酋、埃及等国家扮演着关键角色,它们努力避免成为冲突的中心,致力于推动本国的发展。这些国家将实际商业利益置于优先位置,力求不卷入土耳其、以色列和伊朗之间的角力。阿达尔在其著作中指出,土耳其将以色列不断增长的军事和情报力量视为对其在地区内影响力的威胁。土耳其方面对于以色列在东地中海区域加强维护地区安全与秩序的措施表现出担忧。
澳大利亚广播公司报道称,巴以冲突爆发之际,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宣称该国将带来中东的变革。《以色列时报》提及,今年2月,内塔尼亚胡领导人称以色列正在对中东进行重塑。针对此,澳大利亚弗林德斯大学的学者格瑙尔评论道,若以色列的目的是大幅削弱伊朗的政治与军事力量,那么它似乎已经实现了这一目标。然而,若以色列的意图在于重塑中东的地缘政治与安全架构,那么其目标已告落空。自2023年10月7日至今,我们并未见证以巴之间持久和平的任何简化或推进……伊朗与以色列之间的敌意依旧根深蒂固。尽管哈马斯、真主党等组织遭受重创,需耗时数年方能恢复元气,但它们的追求并未发生转变。格瑙尔表示,中东地区的安全状况似乎并未发生太大变化,依旧保持之前的态势。
胜利的真正含义并非在于摧毁了什么,而是取决于后续所构建的一切。正如美国《国会山报》所报道,若无法实现和平,军事上的胜利便失去了价值。以色列及其周边国家若欲实现长久的和平,必须以共同利益、共同目标以及共同生活为基础。然而,以色列对伊朗等国的军事行动却引发了诸多问题。在中东地区的七个阿拉伯国家中,参与调查的人们对于与以色列建立正常关系的支持度已经普遍降至13%以下。《华盛顿邮报》引述了英国皇家联合军种国防安全研究所的学者赫勒的观点,他指出,过去海湾国家普遍认为伊朗是区域内的主要不稳定因素,然而这种观念正在发生转变。
埃及、阿联酋特派记者黄培昭与任皓宇,以及环球时报的陈子帅记者,还有特约记者李静,共同参与了此次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