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流量时代已然落幕，尽管其影响仍残留在人们不愿更新的言谈方式和商业运作中。自2014年“四大三小”成为流量巅峰，到2021年禁播耽改剧、禁办选秀节目，标志着流量时代的漫长谢幕。
顶流的崛起已经停滞，而老牌明星的人气持续下滑。到了2024年，那位因《封神》而爆火、商业价值飙升、被寄予厚望的于适，其主演的新片票房预期大幅下降；古装剧中的“待爆帝”们尽管努力工作，却难以开拓自己的事业领域，更别提通过代言或新作品来证明自己的流量价值；而那些曾经的顶流明星，则显得相对低调，连粉丝之间的激烈争论都变得罕见。
流量时代的落幕已经尘埃落定，然而新时代的轮廓却依然模糊不清。因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不得不借助“后流量时代”这一概念来审视我国娱乐产业。
就在不久前的11月，新时代在众多争议声中正式亮相，其标志性的灰字招牌映入眼帘，我们愿意将其命名为：全自动时代。
李庚希获奖引发的争议与《永夜星河》热播所引起的争议，这两个事件看似毫无瓜葛，却意外地引发了人们对于“全自动”现象的强烈感受。人们不禁觉得，娱乐圈中的捧红明星和制造热门剧集的过程似乎已经脱离了观众的参与，似乎一切都由某种预设的“全自动”机制所决定，至于谁能够脱颖而出、谁能够成为热门剧集，似乎早已被这种机制设定好了。
2022年，硬糖君便曾指出，追星CP现象已迈入全自动化阶段。这一趋势表现在两方面：一是追星行为变得无所不包，不再受限于性取向、领域范围或个人控制；二是追星话语模式高度标准化，常用语如“售后无上限”“不结婚难以收尾”“小情侣的把戏”“全剧组都在追星”等，充斥其中。
当前，这种无需考量资质的批量生产模式已能实现全自动产出CP、剧集、明星以及奖项。在这个所谓的“全自动时代”，其根基深植于以视频网站为主导的剧集产业架构之中，本质上却映射了流量时代的另一面——起初人们以为信息即真相，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意识到信息有时反而遮蔽了真相。
以假乱真的全自动时代
在《智人之上》一书中，尤瓦尔·赫拉利阐述了“天真的信息观”，这一观念认为，只要信息量充足，便能够掌握真理和真相。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无论是观众还是业界人士，普遍持有一种“纯真的信息观念”，他们试图在网络信息和数据中挖掘真相，并构建一个公正的评价体系。然而，很多时候，我们掌握的数据越多，却愈发感到迷茫。
目睹《永夜星河》在抖音话题的播放量冲破240亿大关，全网热搜次数累计超过4000次，且在热榜数据上全面超越了《墨雨云间》，你或许会坚信它无疑是当年度最具人气的爆款之作。
《永夜星河》的云合集播放量相较于《墨雨云间》明显偏低，差距甚至超过了一倍。根据预测，其最终的总播放量或许也无法超越张婧仪的《惜花芷》。
当然，单凭某个第三方平台的数据采集并不能全面反映情况。那么，真正的真相究竟又是什么呢？
在电视台盛行的年代，收视率一度被视为衡量“真实情况”的标杆。然而，人们常常察觉到，自己身边的感受与收视率的排名之间存在着显著的差距。收视率的造假行为屡见不鲜，甚至有导演如郭靖宇公开表示对抗，坦言自己曾被电视台强制要求购买收视率。
踏入网络时代，视频平台的观看次数再度被视为衡量标准。然而，某些热门剧集的发展轨迹颇为异常，它们往往在深夜时分吸引众多观众。随后，大量关于观看次数“虚报”的指控浮出水面，官方媒体对此现象进行了严厉批评，称之为“虚假繁荣”。2019年，爱奇艺和优酷先后决定取消公开播放量数据，转而以热度指标取而代之。到了2022年，腾讯视频也加入了这一行列，取消了播放量信息的展示。
然而，“热度”一词的运用标志着网络播放量已全面进入信息迷雾时代。由于平台单一数据不再被普遍信赖，市场上涌现出各式各样的第三方数据排行榜，让人目不暇接。
近两年，一部名为《梦华录》的作品引发了广泛的争议。2022年，它在热搜榜上名列前茅，同时还荣登猫眼、德塔文、V榜等多个榜单的榜首之位。然而，在云合的表现却让人大跌眼镜，其单集播放量甚至不及《特战荣耀》。
为了反驳对“爆剧”的质疑，剧《梦华录》的粉丝创造了一套新的评判方法，即通过分析招商广告的数量以及是否出现在腾讯的财务报告中来判断剧集是否成为爆款。毕竟，这两个指标都与剧集的盈利状况紧密相连，这样的标准确实有一定的合理性。
然而，今年刘亦菲主演的《玫瑰的故事》在“上财报”这一指标上却未能达标。这部作品并未出现在腾讯的财务报告中，相反，腾讯视频与芒果TV共同播出的《与凤行》却两次登上了财报。
《玫瑰的故事》在数据方面同样遭遇了与《永夜星河》相似的“短命不长寿”的争议。其抖音话题的播放量已经超过了400亿次，远超《庆余年2》，然而，它的云合集播放量却只有《庆余年2》的一半。
此刻，剧迷们又提出了一个新的“爆款”评判标准——网络流行语及其相关周边产品的销售情况。《玫瑰的故事》凭借全网热议的梗“北京到底有谁在啊”走红，《永夜星河》的周边产品销量更是突破了千万大关。
观众和行业原本旨在探寻数据的真实面貌，却陷入信息茧房间的激烈碰撞之中。正如尤瓦尔·赫拉利所言，尽管现实本质上是单一的，但其复杂性不容忽视。现实包含了主观层面的主观现实，这涉及到每个人的信念和情感体验。在这种情境下，每当提及“事实”或“真相”时，总有一部分人会对这些概念提出质疑：“你所指的事实或真相究竟属于谁？”
正是这样的信息迷雾，为捧人、爆剧的全自动化提供了可能。
既然存在流量造假的可能，又何必对虚假的流量念念不忘？更不必借助各种数据迷雾和巧妙的叙事手段，去捏造虚假的事实，诸如隐藏在下沉市场的无声，或是高端用户之间流传的夸大之词。
李庚希荣获金鸡影后，她的演技备受瞩目，但你若未曾观赏《摇太阳》，又怎能对其表演作出公正的评判呢？
从流量走向全自动
现今，若将85后小花视为在流量存量竞争中拼杀，95后小花则在流量争夺中抢占先机，那么00后小花则是在资源争夺战中崭露头角，可以说内娱已经全面迈入了全方位捧红新人的时代。
李庚希，这位新晋的金鸡影后，被戏称为“预制女王”。自出道以来，短短七年间，她已主演了七部作品，每部作品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以《小欢喜》为例，她所扮演的角色与张子枫在《小别离》中的形象如出一辙；而在《我们一起摇太阳》中，她的表现与刘浩存《送你一朵小红花》中的角色也有着极高的相似度。
李庚希的闺蜜庄达菲的作品也展现出一种相似的“预制片”风格。众多对全自动制作流程了如指掌的网友，纷纷预测她将成为下一届影后的有力竞争者。
自2021年起，那些流量明星赖以支撑其职业生涯的数据排行榜不复存在，我国娱乐圈持续努力地构建一个全新的评价机制。目前来看，实现自动化似乎已成为一个关键的发展趋势。
在流量盛行的当下，数据或许存在水分，然而，流量明星的商业运作模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终端消费者的反馈，他们确实能够吸引到观众和粉丝的购买力。
在根本意义上，流量明星凭借数据这一噱头，吸引了众多大众的目光。他们通过将这种关注度转化为广泛的群众基础和消费能力，从而增强了个人的商业价值。此外，早期的流量明星还具备一定的驾驭剧集的能力，成为了各大平台争相抢夺的宝贵资源。
在全面自动化的时代背景下，平台扶持明星和热播剧集，逐步构建起一个自我生产和销售的商业模式闭环。平台与明星建立了紧密的合作关系，平台为明星提供几部顶级剧目的资源，而明星则需要将接戏后的商业收益与平台共享。
通常来说，艺人并不会等到剧集正式播出之后才开始讨论商务合作，他们通常会利用热门剧集的资源，在B端市场先行“借款”获取商务机会。一旦商务合作达成，平台与艺人便能提前获得收益，这些收益又能用于剧集播出期间的营销推广费用。
剧集一经播出，不论实际效果怎样，都会引发一系列的营销活动和商务公告，进而营造出一股“爆红”的氛围，艺人自行宣布自己为“待爆新星”。与此同时，当公众对这位艺人的“爆红”程度产生怀疑时，实际上也在无形中提升了艺人的话题热度。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位艺人已然成为了“红人”。
在信息迷雾笼罩的时代，无论是面向广大消费者的C端市场，还是服务于广告主的B端市场，似乎都倾向于借助某一份数据来粉饰自己，进而编造出一些虚假的真相。
由于多数观众仅熟悉李庚希参演的电视剧《雪中悍刀行》和《漫长的季节》，并未观看过她的电影作品，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她在公众中的口碑主要来源于电视剧。她在《我们一起摇太阳》和《兔子暴力》中的表现也相当出色。李庚希获奖之后，电影《好东西》的导演邵艺辉还特地通过微博表达了对她的支持。
一般来说，受到上浮市场观众喜爱的作品，往往具有较高的质量、深度和艺术性；而下沉市场的观众则更偏爱那些具有娱乐性、通俗化以及快餐化特点的作品。
如今，“上浮”与“下沉”已成为众多剧集的包装手段，辨别其真伪变得相当困难。例如，那些播放量不佳却企图夸耀成功的剧集，会自称掌握“上浮市场”。若你对其表示认同，你便被称作“上浮观众”；反之，若你对其表示怀疑，则被视为“下沉观众”。
相应地，那些讨论度不高却播放量数据抢眼的剧集，亦能宣称占据所谓的“无声的潜在市场”。无论你如何质疑，他们总能找到一套自洽的“真相”来为自己辩护。
全自动时代，何去何从？
选秀时代后期，秀粉就常把“全自动”一词挂在嘴边。
自2020年《青春有你第二季》落幕以来，选秀节目的热度逐渐下降。众多选秀节目演变成了皇族与资源咖的激烈角逐，出道名额几乎无法反映民意，因此被粉丝戏称为“全自动选秀”。而这种“全自动选秀”的最终结果，更是加速了剩余粉丝的失望和离去。
实际上，一旦民众频繁讨论某种现象，这便昭示着该行业内的体系已病入膏肓，市场正急剧缩小，而其运作模式正逐渐走向终结。
恰如流量和选秀节目进入尾声阶段，即便投入再多的打投和氪金，也无法激起公众的兴趣，只剩下参与其中的公司和数据分析师的自我沉醉。
大约在三年前，内娱的自动捧人现象和热门剧集的崛起初见端倪。那时，公众注意到捧人的过程变得规范化，随后便引发了关于爆帝和资源咖的广泛讨论。
然而，“全自动”问题在今年全面显现。剧集市场持续低迷，广告招商总体下滑，影视剧参与制造大众话题的越来越少。
如今，即便是即将爆红的艺人，也难以获得新的代言机会。刘宇宁在去年年底播出了《一念关山》，近期又推出了《珠帘玉幕》，然而今年他并未获得任何新的代言。目前他仅保留的三个代言，都是在三年前就已经谈妥的。
短视频的兴起无疑改变了用户的娱乐方式，然而，我国娱乐产业中日益加剧的“全自动”趋势，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观众群体的流失。毕竟，广告商追求的是真实有效的流量，经过几次“狼来了”的虚假宣传之后，他们自然会察觉到问题的存在。
究其根本，通过制造信息迷雾来营造错觉，以欺骗普通民众和广告商，并构建一个稳固的商业闭环，这种做法并不适合内容产业。内容产业需要的是激发创作的热情，而僵化的利益链条只会催生创作的惰性。显然，观众的审美观念在不断演变，市场环境也在不断变化，然而，电视剧的内容模式却几乎没有太大改变。
手头掌握着大量真实的消费者数据，了解公众心声并非难事。回想过去，平台常常举办交流会，与影视企业共享剧集的观看数据，归纳弹幕中的热议点，进而分析观众追剧心理，为内容制作者提供参考依据。
如今，此类分享会已鲜见多时。短视频之所以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力，改变市场格局，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其“短小精悍”的特点，还在于其持续深入理解用户需求、不断进行自我革新和实际行动的机制。
在抖音平台上，每每当一个新的热门领域崭露头角，流量分配便会逐渐从该领域转移。平台算法持续培育新颖内容，分析用户信息，寻找新兴趋势。然而，对于长视频内容，一旦观众对其产生兴趣，很快就会迎来大量类似但质量较低的跟风作品。
若将流量时代比作筑起高墙，那么全自动时代则更像是一场自我欺骗。然而，危机已全面显现，我们坚信行业自救的曙光即将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