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人宁愿活在一个没有互联网的世界。
今年五月，英国标准协会完成了一项针对1293名年轻人的调查，调查结果显示，有四分之三的受访者反映，疫情导致他们上网时间显著增加，其中每三人中就有两人认为过度上网对心理健康存在负面影响。
研究成果公布后不久，英国《卫报》、德国《之声》以及印度《时报》等国际媒体纷纷跟进报道，它们的头条新闻几乎都引用了本文开篇的那句话，再度引发了一场关于在线生活与连线生活哪个更优的激烈争论。
互联网消失的一天
让我们先顺着英国青年的选择，来到一个没有互联网的周五。
清晨九点半，晨光透过窗帘洒落，你缓缓睁开双眼，突然发现手机闹钟并未响起。于是你迅速穿上衣物，急忙奔向地铁站。下意识中，你伸手掏出手机，想要在闸机前查看，却发现支付功能出现了故障。此时，你只能选择两种方案：一是回家寻找那枚尘封十年的公交地铁卡，二是前往自动售票机前排起长队，购买一张单程票。然而，当众多人因手机无法刷码进站时，闸机前早已人潮涌动，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但即便如此，有些人可能仍然无法买到票，因为事先携带现金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
好不容易到了公司，你打开电脑，但什么也干不了。在上午11点的会议中，你经历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老板依旧在白板上部署战略，指导方向。而下面的同事们，只能手持中性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点点滴滴。许多汉字已经生疏，幸好还有拼音可以依靠。离开了电脑的掩护，偷懒摸鱼变得不易。这样的机会难得，一个人发言，其他人也不得不全程聆听。与以往不同，不再是满屋人开会，各自忙碌而懒散的场景。
中午12点，腹中微饿，却无奈发现美团、饿了吗、京东等外卖平台均无法下单。无奈之下，你与同事们决定步行超过一公里，前往附近的一家湘菜馆。尚未抵达店前，便被眼前漫长的等位队伍吓了一跳。餐厅工作人员递给你一张手写的排号单，上面显示，你前面还有39桌客人等候用餐。
午后闲暇，无会议打扰，电脑与手机亦无法开启，企业微信、钉钉、飞书均归于寂静，网络信号全无。于是，你逐一联系那些需跟进的项目客户，拨通电话，不知不觉间，尽管项目进展依旧充满挑战，但手中的笔记本已记录了大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没有网络，周报便被取消了，因此你成为了入职后首个在周五下午五点便提前结束工作的幸运儿，心情愉悦地往东四方向走去。那里有一场晚宴在等待着你。在地铁上，你首次尝试了真正的闭目养神，无需借助任何应用程序，就能进行几分钟的正念冥想。
那晚我回到家，那竟是你下班后首次没有触碰任何电子屏幕的宁静夜晚。
一禁了之未必可行
我尚能容忍偶尔像进行社交斋戒那样，过上一天或几天的无电生活，然而若是要我适应一个彻底断绝互联网的世界，那便难以忍受了。因为数字世界早已不再是现实世界的简单映照，它已然成为了构成我们存在体验的一个核心维度。
不幸的是，美国的一些青少年可能会遭遇某种程度的强制断网。
2024年3月25日，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颁布了一项法案，该法案严格规定14岁及以下儿童不得使用社交媒体，同时，对于14至15岁的青少年来说，若要注册新账户或继续使用已有账户，务必取得家长的同意。
与美国的情况略有不同，我国对社交媒体的界定较为狭窄；而美国则将其定义得相当广泛，涵盖了用户建立个人资料、发布信息、与他人交流互动等多个方面，例如点赞、留言、转发、私信等，这些功能共同构成了社交网络或在线社区的平台或应用程序。因此，在美国，诸如Facebook、Instagram、TikTok、Snapchat、Twitter/X、YouTube、Reddit、Pinterest、LinkedIn、Discord、WhatsApp、Messenger、Telegram、BeReal、Nextdoor、Clubhouse等平台，均被视为社交媒体的范畴。
佛罗里达州通过的这项法案，其效果等同于为州内青少年封锁了大部分网络空间。该社交媒体年龄限制法案一经实施，便在社会上引发了广泛的争议和面临法律上的挑战，同时也暴露了儿童保护与数字自由权利之间的矛盾与冲突。
支持者普遍认为，这项措施能够有效维护青少年的心理健康。众多家长以及一些教育工作者均对该法案表示赞同，他们指出，社交媒体对青少年心理健康造成的危害，包括焦虑、抑郁以及网络欺凌等问题，正变得越来越突出。
反对者则担忧言论自由、隐私权和实际执行效果。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佛罗里达分部公开发表了反对意见，他们认为该法案“侵犯了青少年获取信息和表达个人观点的权利”，同时“对个人隐私和数据安全构成了潜在威胁”。此外，该联盟还与NetChoice进行了合作，共同对该法案提出了质疑。NetChoice是一个行业协会，它代表着众多知名的科技公司，这些公司包括Meta、Google、TikTok、Snapchat以及X等。
法案一经签署，NetChoice便迅速对佛罗里达州发起了法律挑战，其依据在于该法案侵犯了第一修正案所保障的青少年及平台在言论方面的自由，同时，对用户隐私的年龄验证要求亦构成了侵犯。
尽管Snapchat、TikTok等一些平台已表态将遵从佛罗里达州的新规定，众多社交平台亦开始强化对用户年龄的核实程序，比如强制用户提交身份证件或借助第三方验证工具，然而，据美联社的报道，尽管这一年龄验证措施初衷良好，却可能促使青少年转投更为危险的网络环境，而且一些青少年通过VPN、提供虚假信息等手段规避了年龄验证，使得执法效果大打折扣。
社交媒体何罪之有？
佛罗里达州率先迈出了这一步。得克萨斯州也紧随其后，计划在5月份推出一项类似的法案。该法案的目的是禁止18岁以下的人群使用社交媒体。目前，该法案已经顺利通过了参议院委员会的审议，即将提交至得克萨斯州参议院，等待投票表决。
佛州与得州的措施实际上等同于对州内青少年封锁了半数网络资源，为何他们对社交媒体如此戒备？综合两州的法案，我们可以概括出以下三个关键因素：
首要任务是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研究指出，青少年过度依赖社交媒体，往往会导致焦虑、抑郁、孤独感以及自尊心受损等心理问题。由于心理发展尚未完全，他们特别容易受到网络环境的影响：他们的自我控制能力较弱，很容易因为网络欺凌、盲目攀比以及接触到的负面信息等遭受心理上的伤害。
其次，需防范网络霸凌、骚扰及不良信息的侵害。青少年群体在网络上承受着较高的欺凌风险，社交媒体往往成为施暴、骚扰、侮辱行为的发生地。他们易于接触到色情、暴力、极端思想、欺诈等有害信息，然而他们往往缺乏识别和抵御这些危害的能力。再者，青少年的个人信息易于泄露，他们面临网络诈骗、陌生人的骚扰等潜在威胁。
最终，这一做法的另一个关键因素在于，家长与学校在监管青少年上网行为方面存在较大困难，因此采取全面禁止似乎更为简便。青少年往往能规避家长的监控，于深夜时分频繁使用手机，隐藏社交账号，这使得家长对其网络活动的掌握变得相当困难。不少社交平台在年龄限制的执行上不够严格，使得青少年轻易地绕过了注册的限制。同时，学校在普及网络素养和网络安全教育方面难以做到全面覆盖，面对社交媒体带来的新风险也显得力不从心。
处理青少年与数字世界之间的互动关系，无疑是一项艰巨的任务，然而，在这样一个高度数字化的社会中，若要完全将青少年与社交媒体隔离开来，似乎显得过于极端。然而，是否真的存在更为妥善的解决方案，这一点尚不得而知。
成为湿件人
柏拉图洞穴寓言里，人们若要走出洞穴，必须具备勇气和智慧。如今，我们正遭遇着“数字洞穴”带来的全新挑战：算法编织成的信息茧房、流量营造出的虚拟认同感、以及数据塑造出的消费个性。
美国科幻作家鲁迪·鲁克在其1988年出版的小说《湿件人》中，为我们揭示了一种解决方案：即转变为“湿件人”。在这部作品中，鲁迪深入剖析了人类大脑与人工智能、机器人、网络之间的交融与冲突。他将湿件人视为人类有机智能的象征，此角色充当人脑与机器、网络之间的桥梁，突显了人类在信息处理方面的关键作用，并与“硬件”、“软件”概念形成鲜明对照。
湿件人这一概念启示我们，应当回归本真，关注自身身体与感官的体验，积极掌控数字化的生活节奏。我们不应将自己定位为被动的信息接收者，或是沦为“数字奴隶”，而应主动去感知、思考与抉择。坚守人的主体地位，这要求我们主动掌控自己的网络行为，而非任由算法、推送和社交媒体左右。
“湿件人”的理念亦有助于我们在线上线下生活之间寻求平衡：增强自我意识，留意个人情绪、专注力和身体状况，及时识别网络生活可能带来的不良影响；定期进行数字净化，主动规划离线时光，投身于运动、阅读和与人面对面交流，感受现实世界的多彩多姿；让技术为人类服务，运用番茄工作法来管理时间，以高质量的内容平台取代无价值的刷屏行为；同时，保持批判性思考，不盲目追随网络热点和算法推荐，坚守独立的判断力。
在数字浪潮中塑造自我，成为掌握算法的数字达人，同时仍能感受生活的真实温度，这种数字时代的理想人格，既体现了人类对自身的美好愿景，也指向了人类未来发展的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