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倾盆大雨之中,我成为了《酱园弄·悬案》的首批观众。作为参与测试的一员,我想分享几点个人观点:首先,这部剧值得一看;其次,也有一些遗憾;最后,我对下半部分的期待值更高。
值得注意的是,本文在阐述问题过程中,剧透内容占据了较大比重。尽管我个人并不认为这是一部需要担心剧透的电影,但若您对此有所顾虑,现在就可以选择关闭窗口了。
尽管《酱园弄》这部作品被划分为两个部分,并且在上半部分添加了“悬案”这一副标题,但实际上,这个案件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难以解开。
终究,以真实案件为依据的这类作品,其大部分情节早已被历史所揭示。
依据历史档案记载,酱园弄的凶杀案件案情并不繁杂,其凶手的嫌疑对象明确(与《开膛手杰克》或《黑色大丽花》这类真正的“悬案”相比,有着明显的差异),并且从逮捕、审判直至最终的赦免,整个过程都留下了清晰的脉络。
因此,那经典的悬念公式——“究竟谁是凶手”并不能成为推动故事发展的核心动力,而且编剧导演也无法通过提供“误导性信息”(故意让观众获取错误或无价值的信息,从而干扰他们对真相的判断)来在揭露真相时带给观众满足感。
詹周氏有没有杀人?到底是怎么杀的?
与其将这两个问题视作影片悬疑的核心,不如说是编导巧妙地利用它们来揭示(1945年3月)动荡岁月里社会风貌和人们心理的复杂性。
在第一幕中,血肉分尸的腥红之血,顺着天花板滴落,一滴滴溅落在楼下那位算命瞎子的面颊之上,这尚且属于常见的惊悚情节;然而,瞎子竟未擦拭脸上的血迹,径直穿越了昏暗的巷弄(途中还不忘对阿嫂抱怨楼上的滴水问题),在大街上被阳光照耀得满头血红——这一幕的简洁、残酷与戏谑(盲人对血腥的无动于衷),其视觉冲击力直抵人心,进而深入到隐喻的层次。
随后,以詹周氏的视角展开的回忆画面中,她遭受了公开的家暴,被从石阶上一点一点地拖拽至地面。周围,那些小吃摊前围观的人群,大多是默不作声的看客。
他们脸上的表情,与看不到淋漓鲜血的瞎子,没什么两样。
与之相辅的视听元素比比皆是:那些充满异域风情的旧式弄堂空间,瞎子为詹周氏占卜时那团纷乱的线团,舞台上改编自凶杀案的“文明戏”中那令人心碎的台词(“那颗头颅在何处?”),解剖台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尸块,以及女囚在行刑时依次报出的号码——每个号码都伴随着一个镜头,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枪响。
种种此类,它们与剧情的悬疑色彩有所关联,却又保持一定的距离;然而,在观影结束后,这些元素却成为了人们记忆中鲜明的亮点。
《酱园弄》的基调由此确立:杀人案如同在时代洪流中颠簸前行的残破之舟。舟行之处,多重视角下激起的波涛、扩散的涟漪,正是陈可辛所渴望捕捉的瞬间。
既然是多角度的审视,那么对于同一故事,人们会有不同的叙述方式。显而易见,那些最为自然、便于简化和贴合当前社会环境的故事线,往往聚焦于女性的困境和她们的斗争。
因此,我们发现,詹周氏在案件发生之前遭受了丈夫詹云影的虐待,而在案件发生后,她又承受了警探薛至武的压力——在她的幻想中,这两个男性的影子,时常交织融合。
为了加固这个故事的形态,编导甚至动用了近乎漫画式的重场戏:
审讯室内,野猪狂吼不止,詹周氏在惊慌失措中丢弃了手中的菜刀,沿着扶梯拼命逃生;在楼梯顶端,薛至武的脸上仿佛叠加了詹云影的面容,那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威慑力甚至盖过了楼下的野猪,以至于极度恐惧的詹周氏宁愿一步步退却,最终选择躺倒在地,任由死亡降临……
这场景构成了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视觉盛宴,其中符号的呈现尤为突出。然而,这样的效果是否过于醒目,是否适宜直接捕捉在镜头中(若是作为幻觉或梦境呈现,或许更为恰当?),对此,不同的人可能会有各自的见解。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这场戏的呈现还是略显夸张。
詹周氏身为一个文盲,却毅然决然地改口,究竟是如何在最后成功反转案件——这成为了档案中的谜团,亦开启了虚构故事的序幕。
在这部电影中,导演并未在事实层面布下迷局,反而将焦点对准了自狱外至狱内的传播脉络。女作家西林所撰写的为被告辩护的文章,成为了撬动巨石的关键,而剧作巧妙地为此行动找到了一个支点——詹周氏的狱友王许梅。
在极为有限的篇幅之中,剧本对王许梅的叙事能力进行了细致描绘,这一能力在整部影片中堪称翘楚。通过她简短的对话,我们得以拼凑出她的大致身世:
念过书,走过江湖,被男人骗过,也骗过男人;
入狱之因,在于日复一日地置身于伪政府的男性圈子里,深陷于错综复杂的政治纠纷之中。
她深知十里洋场的游戏法则,因此颇为得意,即便身陷囹圄,也能保持镇定自若地实施自救。她与狱卒康忠良进行金钱与色情的交易,并从外籍保姆那里获取了怀孕的证明,这些成为了她坚信不疑的“双重保障”。
此外,她还在报纸上搜寻到了可能助力詹周氏洗脱罪名的舆论资源,并指导她辨识关键的文字(如自己的名字),掌握要紧的言辞,让她意识到“女子可以休弃丈夫”的可能性。

正因为如此,王许梅这个角色的命运转折点,才显得格外令人震惊和感慨。在经过一番精心策划后,她所面临的却是时局突变后的残酷结局,一种类似于灭口般的处决方式。
在那时,王许梅才刚刚让詹周氏如愿以偿地品尝到了梦寐以求的奶油蛋糕,并带领着其他狱友一同高声唱起了越剧经典曲目《梁山伯与祝英台》。
在这出戏中,王许梅先是沐浴在耀眼的光辉之中,紧接着又跌入了无底的深渊。编剧对于她坠落的速度描绘得非常果断,陈可辛导演的拍摄手法老练而娴熟,杨幂的表演也极为扎实——那些句句清晰有力的台词,眼中迸发的愤怒与不甘,以及那不屈不挠的求生欲望,无一遗漏地倾注进了詹周氏那瘦弱且干瘪的躯体之中。
借助这个关键点,詹周氏在法庭上的供述并非单纯为了逆转而逆转,这才使得其说法在逻辑上变得可行,并在情感上获得了依托。
相较之下,在影片的尾段,詹周氏的旁白中,那些蕴含丰富文化内涵、觉醒意识鲜明的口号,宛如乘坐了一辆能够迅速提升主题深度的快车。
此刻的詹周氏,与之前那个连看到死尸头颅都感到恐惧的詹周氏,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然而,《酱园弄》所追求的叙事目标远不止于此。在光影交织的瞬间,我们时常能够窥见时代的庞大冰山,它偶尔会显露出一角,显得凶猛而冷酷。
薛至武无疑是其中最鲜明的人物代表。在《酱园弄·悬案》这部作品中,他的行为模式常常表现出明显的冲突与矛盾。
他毫无道德约束,杂志的副主编拿出了五条小黄鱼,示意他要对狱中的主编实施暗杀,他接过鱼,将其妥善藏匿,随后又伸手索要了五条,声称原本的救人订单已转变为杀人订单;然而,他却出奇地好斗和争强。
警察局长在日本人投降前匆忙逃往香港,然而他内心犹豫,更愿意用船票与法官交换一个“结案”,因为他觉得詹周氏的翻供让自己颜面扫地,他势在必得地想要争回这口气。
日复一日地在伪政权机构中任职,此人本应具备的品格应是胆小怕死,然而他却对“无论哪个朝代都离不开我来维护治安”这一观念怀有近乎狂妄的自信,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执着。
这种性格中蕴含着强烈的内在矛盾,使得该角色的行为模式难以用常规思维来理解——其中尤其包括对詹周氏的深切仇恨。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位女性,他竟亲手杀害了自己的顶梁柱?抑或是,在那种扭曲的伪政权高压环境下,薛警探的精神状态早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究竟是什么驱使一个卖国贼将维护男性尊严视为超越生命至上的价值——以至于在面临大厦将倾之际,他首先想到的竟是拿起武器,步入牢狱,对毫无防备的詹周氏展开追杀?
我并不排斥描绘人物的非典型思维——只要深入挖掘,便能催生出独特的创意。然而,对于薛至武这一角色——若将其视为酱园案中的关键角色,现有的描述显然过于冗长;若欲将其塑造为E.M.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所描述的“圆形人物”——即形象鲜活、性格丰富的角色——那么,至少需要通过恰当的细节来梳理其行为背后的逻辑。
仅观察《酱园弄》的前半部分,编导为其塑造的角色内涵,巧妙地游走于“扁平”与“丰满”之间——以至于,当雷佳音将整张面部表情,猛烈地紧贴在监狱的栅栏之上时,他自身也陷入困惑,不知该如何将这一角色描绘得更为凶猛,抑或是更加立体;不知该如何将他的内心世界表达得更为内敛,还是进一步揭开其深层的真相。
我想,这不是雷佳音的问题。
薛至武这类兼具“半圆半扁”特征的人物和支线角色,《酱园弄》中肯定不止一个,比如故事中每个重要转折点都扮演关键角色的西林(赵丽颖),生死未卜的上半部主编(沈佳妮)及其对手副主编(尹昉),以及下半部才露面的主导翻案律师叶伯修一家(范伟,张子枫,王阳)。
这些因素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酱园弄》在叙事手法与整体篇幅上的协调性。
我清楚记得,《酱园弄》最初的拍摄构想,乃是一部四至六集的限定剧集,总时长超过了四小时。尽管这一计划历经多次变动,但在最终成片中,我仍能模糊地辨识出限定剧所特有的逻辑、结构以及角色发展脉络。我能够设想,若是在更广阔的舞台上,这些支线剧情将能更加自如地伸展,触角与藤蔓交织成网,最终虽路径不同,却殊途同归。
因此,针对《酱园弄》这部作品的时长争议,需根据您的评价视角和评判准则来决定。若以当前较为贴合限定剧的叙事结构为参照,那么这部戏剧或许并非过于冗长,反而可能显得稍显简短。
幸运的是,我们还有一部大约一百分钟的完整剧集可以期待。通过观看上半部结尾处播放的下半部预告片,我发现了一些令人更加激动的、上半部未能充分展现的视角。
那枚承载着改判希望的不断旋转的银币,那西林时而佩戴、时而摘除假发,口中吐出的那句充满深意的台词:
我讲述的这个故事,不仅与时代潮流紧密相连,更是在潮流之先,你愿意聆听一番吗?
或许在编导的视角里,酱园案并非仅限于法律、政治或女性权益的讨论,它更是一个体现现代传播特性的案例;它关乎如何通过叙事影响现实,探讨了“故事”既能致人于死地,亦能拯救生命的问题;它揭示了故事不仅能够描绘现实,更有可能塑造现实。
在这个故事中,“悬案”所悬挂的是世间百态,“翻案”所翻转的是人心所向——这两者都充满了变幻莫测,深不可测。
回顾这部影片从筹备到公映的曲折历程,加之豪华的明星阵容,使得该电影本身已然成为了一个微型的传播现象。这种戏内与戏外的鲜明对比,或许将为下半部分的观影增添不少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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