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船只失事次日深夜时分，刘雪璐收到男友通过微信发来的信息，内容是让她回去，两人可以结婚，并补充说明，如果她继续留在船上，他会感到不安。
他提及的那艘船，体长超过310米，是一艘极尽奢华的头等巨轮，源自天津的22岁女孩刘雪璐，在此处服务已有三年时光，每天要投入12个小时，不停地在游轮内的各个用餐场所之间往来，负责招待来自全球各国的访客。
二十四岁的重庆女性钟雪，前一个月刚刚开始工作，担任的是餐厅里的助理服务岗位，她对于这个职业抱有极大的向往。
这个月初，我从香港启程，经过越南，最终抵达深圳的客轮上，结识了两位女性，她们同时处理手头事务，也向我分享了轮船上许多有意思或乏味的见闻。
一连上班8个月，放假两个月
这艘游轮属于一家美国旅游企业，该公司在全球范围内规划了众多不同航线的游轮旅行路径。
船员总数逾一千三百人，他们分散在世界各地，按人数比例计算，居首的四个国家分别是印度、印尼、菲律宾以及中国，其中中国籍船员大约有二百五十名。
游轮在中国通常有两种招募途径，第一种是直接前往设有旅游学科的职业院校进行招聘，第二种则是借助第三方机构招募人员，其他方面均无特殊要求，仅有的硬性条件是应聘者必须具备英语口语交流能力，由于一旦通过初步筛选，最终环节将由美国总部派遣代表参与，全程通过视频进行英语面试。
她19岁时，学校里出现了一个工作机会，她当时还没毕业，便提交了申请，没想到真的被录用了，刘雪璐这样回忆。她性格向来不羁，在天津的旅游学校只学习了半截，就决定不再念了，面试顺利通过后，她立刻中断了学业，一直工作到现在，时间正好是三年整。
上船之后，刘雪璐注意到来自各个国家的职员，拿到的报酬并不相同。她被安排在食堂当端茶送水的，在所有基础岗位里，这个位置已经算得上是比较好的了。
基本月薪为一万元，若有慷慨的顾客给予赏赐，月收入或可达到两万。刘雪璐曾估算过，任职三年以来，每年的整体进项大约十五万元，同乡同辈相较，这样的所得颇为可观。
然而，丰厚的报酬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每天要劳动12个小时，每周工作时间超过80个小时，并且这种高强度的任务必须持续8个月。
动身去船上之前，单位要求签署一份协议，为期八个月，接着休整两月，返航后需再签新协议。换言之，年度劳动时间共计十个月，与普通职员相比，工作时间显著更长，并且不存在法定假日。
公司的服务非常细致，只要员工完成一个工作阶段，返回家乡的交通费用会全部由公司承担，然而，如果有人在期间离职，公司将不会承担任何相关支出。
高强度的工作，诱人的免税店
适应这份差事十分不易，可你根本没空闲琢磨如何去适应。刘雪璐谈到，在一家寻常饭店干活就已压力重重，但在轮船上的餐馆里，服务人员往往要关照二三十号客商，而且厨房与餐桌之间距离可能远超一百米，工作繁忙得连呼吸都成问题，更遑论思索了。
游轮设有两种用餐场所，一种无需付费，另一种需要付费，全部三千名乘客登船之后，每逢用餐时段，免费用餐区域的人流密度，达到了春运期间的水平。
很不幸，刘雪璐每天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的。
必须动起来，别无选择。趁服务员上菜时，刘雪璐一边跟我说话，一边还得老盯着那位英国主管。按规定不能和客人闲谈，所以你装作点菜，我装作记单。
这个月来，钟雪每天都是挣扎着醒来去上班，在迷糊中结束工作。她跟我说话时，已经十一点四十分，夜宵再过二十分钟才吃完，钟雪说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此次航线主要搭载的是中国旅客，船长特意安排增设夜间用餐服务，原本五小时前就能结束工作的钟雪，临时被指派继续留下。“幸好能和你说说话，不然我就要靠着墙壁打瞌睡了。”
钟雪表示，这种高强度的劳动，确实让人不太容易习惯，因此通过中介机构雇佣的职员中，女性并不多，她认为，女性被当作男性一样使唤，男性反而会被当作牲畜般对待。
刘雪璐和钟雪都不太想丢掉这份差事，不仅因为报酬，还因为船上免税店的好处，这两个名字里都有“雪”字的姑娘，同住一间员工宿舍，屋子十分逼仄，除了上下铺，几乎挪身不得，不过她们本也没多少光阴在宿舍度过，可下铺底下，已经堆了不少护肤品和手袋。
钟雪表示，过去一个月的旅程，已经造访了四个亚洲的邦国和地区，每段航程中，都有两三天得以停泊上岸，“本来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休憩，却总是舍不得睡，船上免税品的售价虽低，但品类有限，因此她宁愿等到登陆后，赶往岸边的名品店采购心仪之物。
上船第一禁：绝不能与客人暧昧
这艘巨轮表面看起来氛围悠闲，但船员内部，等级划分非常森严，而且行为规范极其严格。
刘雪璐向我透露，中国员工总数超过250人，其中大部分人从事基础性岗位，例如餐厅服务人员、客房维护人员、泳池看护人员，还有最辛苦的负责船只清洁的工作者。
据我了解，在这艘船上，中国人担任的最高职位，应当是餐饮部副经理，高级管理人员要么来自美国总部，要么是英国人，刘雪璐表示，其实餐饮部的工作条件还算不错，偶尔能拿到一些小费，而其他部门的情况则没有那么理想。
但这仅仅限于小费，要是客人送礼物，就必须上报给领导们知道。
我上船前，需要参加为期几天的岗前学习，其中最后一节课程特别强调：不许与客人发生不正当关系，也不能发展恋爱感情。在船上工作期间，我们拥有独立的用餐场所和淋浴间，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尽量减少与客人的非必要接触。
钟雪登船之后，才明白需要提防的并非男性顾客，而是男性同僚，由于船上职员男性居多女性稀少，并且工作期限漫长，像钟雪这般容貌出众的女子，常常就会遭受男同僚的持续纠缠。
经过一整天精神高度集中的工作，众多职员倾向于借助酒精来缓解压力，在聚会上畅饮至凌晨三点是他们的常规活动。有时，这些饮品由邮轮公司免费供应，而其他时候，参与者们必须自行准备。
而酒后，则是男女同事之间发生某些事情风险最高的时候。
不过船长并未禁止部下私下交往，因此钟雪很快察觉到，尽管多数男性同僚已婚且育有子女，但她那批一同上船的女性同僚中，却有人不顾忌那些，开始与男同僚发展起了恋爱关系。
也许，这也是刘雪璐的男友感到忧虑的另一个缘由。或许，这也是两位女性都不愿让我添加她们微信联系人的另一个缘由。
因此等到今年八月二十日合约终结时，刘雪璐选择离职，跟随从初中起就相识的男性同窗返家成婚。
走马灯一样轮换的员工
最难耐的是孤独
刘雪璐打算离开工作单位的那天晚上，她和钟雪谈了许久，内容涉及她这三年的工作情况，其实她比钟雪小两岁。
她向我透露，在船上工作一个月与工作一年感受迥异，最初的新奇感迅速消退，最后只剩下例行公事般的重复劳动。钟雪表示，她深谙此中缘由，这也就能说明，为何船上人员的离职现象如此普遍，有些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同事熟悉，便在某个停泊点买了机票即刻返回家乡。
依照刘雪璐所言，在轮船上度过的三年光阴，堪称迄今为止最为孤寂的岁月。
她表示，孤独情绪十分明显，每周都有五十名新同事加入，五十名老同事离开，因此没过多久，你原本熟悉的众人几乎都已不在船上。你不得不独自承受工作日的重担，以及下班后的形单影只，直到实在无法忍受，或者合同期满为止。
你能迅速结交朋友，但那些朋友也会很快离去。刘雪璐表示，在游轮上工作能让你见识广阔天地，并非因为游轮会停靠许多国家，而是因为你能接触到来自五湖四海的人。
这样的经历，或许会是刘雪璐回到天津后，时常怀念的场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