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卖家的极限考验
收到快递涨价通知已满一个月，王一峰心里仍觉得“不爽”。
快递企业与商家联手，价格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依据寄出包裹的多少而变化。寄出的数量越多，特别是日发货量达到数千件的商家，能够获得的优惠力度更大。2021年刚开始经营网店期间，王一峰每天只能处理二三十个包裹，没有资格与快递企业商议费用，那时每单的成本是2.8元。到了去年，店铺的生意慢慢走上正轨，每天能够稳定售出大约两百件商品。今年年初，他最终把快递单价谈到了1.25元。
售卖发饰的收益非常单薄，王一峰说明，一条发绳的采购成本为0.5元，再加上运费1.25元，包装箱和胶带费用0.15元，总成本达到1.9元，店铺的标价是2.98元，赚取的差价不足1元。最理想的情况是顾客一次性购买很多件，然而他每天接到的订单中，超过一半是只买一件的。
去年销售额提升后，他对成本控制变得极为仔细，认为“点滴积累”能带来显著效益，“每日完成两百笔交易，每笔节省一两分钱，一年下来能节省可观的开支。”现在每单快递费用增加了四角五分钱，导致利润几乎减半。他向其他快递企业进行过了解，发现每单价格都在十六元到十七元之间。
以王一峰为代表的低廉售价、大量销售的商家，受到快递费用增加的影响最为明显，特别是那些利润空间仅剩一元的商品类型。长期关注零售网络销售领域的百联咨询机构负责人庄帅向《中国新闻周刊》表示，这类小商户原本就处于高淘汰率的市场竞争中，当运营成本上升时，它们要么选择提高售价，要么压缩利润空间，否则就可能被规模更大的竞争对手淘汰出局。
同类型商家在产品定价较高的情况下，面对此次价格调整时承受的压力较小。孟奇在义乌从事电子商务行业已有十三年，起初他也曾依靠售价从九元到二十多元的饰品进行大量销售。近年来，他通过聘请设计师并开发原创产品，将商品单价调整至五十元到一百元之间。目前物流成本增加几角钱，对他的经营没有显著影响。若以过去低价销售的策略来看，有时仅差一两角钱，就可能导致经营亏损或实现盈利。
普通客户寄送包裹通常需要支付几元到十几元的费用，而电商平台由于订单数量庞大，具备更强的价格谈判能力，单票快递的运费近年来一直维持在3元以下水平。在2020年前后，行业竞争进入白热化阶段，甚至出现过单票快递仅收费0.8元就能发往全国的情况。
多年以来，快递费用持续走低，呈现激烈的价格竞争态势。今年8月19日晚上，不少在A股上市快递企业公布了7月份快递业务的关键运营情况，7月份快递总收入普遍比去年同期有所增长，不过每件包裹的收入依然在减少。
申通快递在7月份，快递业务营收达42.87亿元，处理包裹21.81亿件，每件收入1.97元，相较去年降低了1.50个百分点；圆通速递同月，快递产品营收为53.71亿元，处理包裹25.83亿件，每件收入2.08元，较去年减少了7.20个百分点；韵达股份7月份，快递服务营收为41.20亿元，处理包裹21.62亿件，每件收入1.91元，同比下降了3.54个百分点。
即便是顺丰这家龙头企业也未能幸免。顺丰控股在七月份的速运物流业务中，营收达到了186.57亿元，处理的货物数量为13.77亿票，平均每票的收入为13.55元，相较去年同期减少了14.02%。
涨价有用吗？
孟奇目睹了快递费用持续走低的现象。他回想，2014年下半年度，快递领域推行了全国性的统一运费标准，除新疆和西藏地区外，每公斤包裹的运费定为5元。此前，运费会因地域不同而有所区别，商家还会向收件人收取额外的邮寄费用。“通票”政策实施后，价格竞争随之激烈起来，仅用半年的时间，运费便从5元降至4.5元，随后又进一步调整为3.5元。
运费降低，促使出现了“9.9元包邮”这种做法。2015年，在优惠信息网站“折800”（原先叫淘800网）那里，有淘宝商家通过压缩进货价格，再添上三四元快递成本，拼凑出9.9元的低价，目的是吸引顾客。
孟奇回忆，2016年时，“通票”费用跌到了两元左右。那个阶段，孟奇在义乌主要售卖价格较低的饰品，每件商品的价格大多介于九块九毛钱到二十几块钱之间。快递成本的降低，对于商家来说无疑是个利好消息，使得商业运作能够拥有更大的回旋余地。
2018年，拼多多等新兴电商平台出现，快递行业竞争加剧。庄帅表示，过去商家通常与快递企业单独协商费用，但后来部分平台开始统一商家进行价格谈判，导致快递成本进一步下降。2020年，极兔速递公司进入市场，价格竞争进入白热化阶段。在被视为行业标杆的义乌地区，曾一度出现“0.8元寄往全国”的极低报价。
确实，领先快递企业于2020年已自行调整过运费，不过2022年价格战又重新变得激烈起来。今年第一季度财务报告表明，圆通的单票营收为1.98元，较上一年减少了11.3%，除去运输、派送、中转等各项开支，单票所得利润仅有0.03元；韵达的单票营收则降低到1.82元，同比降幅达16.4%，而其成本却高达2.28元。
7月8日，国家邮政局党组举行会议，要求强化对行业的管控，健全邮政快递市场的规章体系，明确反对无序的价格竞争。紧接着，浙江义乌和广东地区先后实施了对快递费用的调整方案。
在孟奇眼中，单纯提高部分商品价格无法有效制止低价竞争现象，由于商家能够轻易将发货地迁移至其他地区。义乌长期以来是国内快递费用的“最低点”，许多总部位于深圳、杭州的大型电子商务企业，即便不把仓储设施设在这些城市，而是选择在义乌建立，每年也能因此节省数百万的快递开支。近年来，一些义乌本地的知名商家更是在县城自行设立了快递服务点，以此进一步压缩价格和运营成本。依他观点，必须制定全国统一的价格标准，同时严格实施，这样或许能扭转当前局面。
庄帅觉得，多数快递企业运用合作经营方式，除去顺丰、京东自营，其余快递点在各地都是合作经营，定价非常灵活，难以实现全国统一收费标准。
他观察认为，快递领域单靠调高价格来缓解恶性竞争的效果不大。快递服务属于高度标准化的行业，想形成独特性很不容易，在市场竞争中几乎无法避免价格冲突。他判断，要寻求长远发展，必须走特色化道路，比如进入电商销售渠道、发展海外市场，或者专注在门槛更高的冷链运输、重型货物配送等细分领域。
（文中孟奇、王一峰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