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是一种建筑形式。它伴随戏曲发展产生且不断演进。据统计我国现存一万余座古戏台。其时间跨度从宋金时期延续至清末民初。浙江温州有“南戏故里”之称。所以这里遗存大量古戏台建筑。这些建筑上的彩绘是传统戏曲发展的有力见证
经过岁月的冲刷，温州一些古戏台上的彩绘，由于自然风化等原因，画面已经模糊难辨。现存比较完整且精彩的古戏台彩绘，大多是清末民初民间画工绘制的。其画面形态别致，人物造型生动，装饰色彩绚丽，展现出我国古戏台彩绘艺术的独特魅力。
独具匠心的画面形态
温州古戏台彩绘画面形态别致。这得益于古戏台建筑结构繁复。还得益于其建筑结构精妙。
①温州苍南县碗窑村上窑三官庙戏台上的“水漫金山”主题彩绘
传统古戏台包含藻井、梁枋、垂柱、牛腿、斗拱、下昂、轩棚、额枋、隔扇、连拱板等构件。各类构件在戏台里的位置、面积和形状不一样。所以其上彩绘都讲究“循形构景”。其中最经典且最有创意的是，在藻井、平棊天花这类由众多平面接续组合成的大型构件上，常以连环画形式绘制戏曲故事。温州苍南县碗窑村上窑三官庙戏台是个典型例子。其藻井内有十二条向心斗拱竖向设置。九层环形斗拱逐层收拢。呈现出美妙韵律。藻井垫板按层层递进的环形布局。依次绘有《白蛇传》中“游湖借伞”“结亲”“水漫金山”（图①）等12幕场景。不同画面依据故事内容巧妙切换远景、中景、近景等多种取景方式。一方面，这让相邻画面情节连贯流畅。观者能轻松理解戏曲内容。另一方面，这极大丰富了画面组合的丰富性与节奏感。给人以审美的享受。
如果说藻井、平棊天花等构件上的连环画式彩绘是古戏台上的“主角”。那么绘制于梁枋、垂柱、牛腿、斗拱、下昂等小型构件上的吉祥图案。这些小型构件较为碎片化。吉祥图案成为星罗棋布于“主角”旁的精彩点缀。温州永嘉县下方村叶氏大宗祠戏台的台柱，通体装饰着花卉、织锦纹等。九房村陈氏戏台的台柱，同样如此。额枋上绘有蝴蝶、福禄寿三星形象、回形纹等。坐斗上也绘有这些图案。工匠绘制这些彩绘图案时 会依据不同构件形制设计 山水人物等内容 适合装饰方正规整构件 花卉藤蔓图案变化丰富 盘曲形态常装饰三角形梯形构件 修长形态多绘制于狭长构件 回形纹织锦纹等传统纹样 有循环往复无限延展特点 可用于装饰各类不规则构件于是 形制不同的建筑构件 与 面貌多样的彩绘图案 在工匠的巧妙布局下 好似融合为一体 造就了立体建筑艺术 与 平面绘画艺术的美妙和声
天真烂漫的人物造型
还深刻影响了此后戏台彩绘的艺术风貌
②温州永嘉县北溪村杨氏宗祠戏台上的“三顾茅庐”主题彩绘
温州古戏台彩绘里的人物造型，常常借助戏剧化的身段仪态、夸张的神态表情。把人物性格与故事情节高度浓缩在“亮相”瞬间。画工刻画人物时，特别注重姿态优美。还强调笔墨线条苍劲简洁。在温州永嘉县北溪村杨氏宗祠戏台上，有“三顾茅庐”“三英战吕布”主题彩绘（如图②）。彩绘中，诸葛亮微微后倾身姿，轻捋胡须，展现出作为谋士的从容与智慧。刘备、关羽、张飞及吕布在武戏里，动作张扬奔放，略显夸张的体态凸显了他们的英武气概。这些人物轮廓线条走势圆润、流畅。灵动且准确。有天真烂漫的“戏味”。观者能一眼洞察角色性格本质。再看温州苍南县碗窑村上窑三官庙戏台“白蛇传”主题彩绘。许仙、白娘子、小青等人物被描绘成长脸、细目。女性角色有修颈、削肩、柳腰、樱唇等体貌特征。这些人物的姿态塑造着重突出一个“趣”字。其动作大开大合，且整体有前倾的动势。这种动势既赋予了画面强烈的戏剧张力，又烘托出了轻松诙谐的基调。
④温州文成县东方村方坑太阴宫戏台平棊天花四角的蝴蝶彩绘
值得一提的是，温州古戏台大多建在祠堂或庙宇院落里。常常是“一村一庙一戏台”。所以，古戏台上的彩绘内容和百姓生活紧密相连。除戏曲题材外。还包含“耕织”“渔樵”“对弈”等百姓喜爱的主题。生动呈现出百姓日常的劳作与娱乐场景。当然 这些对世俗场景的描绘 同样借鉴了戏画的造型 与风格 强调用戏剧化的视觉语言 构建雅俗共赏的艺术图景
绚丽多姿的装饰色彩
温州古戏台彩绘有一大亮点。这亮点是色彩的妙用。它除了体现在画面形态与人物造型外。
古代先民从自然万象里提炼出五色与五行。其中，青对应木，赤对应火，黄对应土，白对应金，黑对应水。他们深切感知到这五色和人类生产生活联系紧密。工匠们给古戏台施以彩绘时。以传统五色为基础构建视觉秩序。依据五色对应的五行关系塑造空间环境与戏曲角色。
⑤温州苍南县新凤村上春宫戏台的藻井彩绘
看温州古戏台的藻井彩绘 能发现大量红色被运用 纵横交错的藻井斗拱大多通体装饰红色 垫板上的彩绘也喜欢用红色点缀 藻井在戏台最高处 是接近天空的建筑构件 用象征太阳与火焰的红色装饰藻井 体现人们对自然的崇拜与此同时，在中国传统文化里，鲜艳亮眼的红色象征着喜庆吉祥。彩绘人物的衣饰中有红色，环境物象里也有红色。这些红色同样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③温州永嘉县茶二村赵氏大宗祠戏台的藻井彩绘
古戏台建筑都是木质结构，最怕火患。针对这一点，聪明的先民选象征水的黑色作红色的配色，来达到平衡的目的。很多温州古戏台藻井里，顶端中心处的圆形构件会用黑色装饰。垫板彩绘纹样周边也会用黑色衬底（图③）。红色和黑色进行巧妙搭配。亮色与重色层层交替。它们彼此制约。它们相互成就。营造出庄重、富丽的格调。也表达了人们祈求吉祥平安的心愿
此外不同色彩的符号化运用是彰显彩绘人物身份性格的有效路径。在温州多处古戏台的“琵琶记”主题彩绘里状元丞相常身着红色长袍。小生小旦衣饰一般是粉蓝粉红。仆人庶民多穿土红灰黑等深色衣饰在“三国演义”“五女拜寿”等主题彩绘里，人物脸谱红色象征着忠勇。白色代表奸诈。黑色寓意刚正不阿。从远处看，这些画面中碎片化的斑斓色块，和周围建筑构件上的整体色块，形成强烈的疏密对比。这为古戏台增添了丰富的色彩层次。
⑥温州文成县东方村方坑太阴宫戏台棚壁上的瓜果彩绘
温州古戏台彩绘艺术是绘画创作，与建筑和戏曲紧密相关。它展现了古代匠人的精湛技艺，还蕴含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如今，伴随时代发展与科技进步，对古戏台彩绘艺术的研究日益深入。挖掘其背后的多元价值，保护传承好这些文化瑰宝，让它们在当代绽放新活力，已成为相关领域创作者和研究者的重要使命。
《光明日报》（2025年04月27日 09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