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的高考语文考试已经结束，然而由此产生的各种讨论和话题仍在不断升温、蔓延。其中，作文题目中新诗元素的明显增多，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全国一卷”的作文题目选取了老舍的《鼓书艺人》、艾青的《我爱这土地》以及穆旦的《赞美》中的部分诗句，并要求考生基于这些材料进行创意联想和深入思考，完成自己的文章创作。“北京卷”继承了过往对“微写作”命题方式的探究，特别设置了一道别具一格的题目——“轻”，引导学生尝试创作一首短诗或一段充满情感的文字，强调情感的真实、语言的鲜活以及感染力的强烈。此外，在细节上也有所调整，多数语文试卷的作文题目取消了“文体不限，诗歌除外”的规定，这一做法在以前是常见的。种种迹象显示，新诗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关注，同时也自然而然地将讨论焦点引向了新诗的复兴以及新诗教育等关键话题。
自1953年至1977年春季，穆旦在南开大学担任教职。在这期间，一幅穆旦的塑像于6月9日上午在校园内被定格，记录下了这位学者形象，摄影者为卢桢，图片出自光明图片社。
考生们普遍表示，“全国一卷”的作文题目具有一定的难度，甚至有人觉得难以理解。这个题目不仅考验考生对现代文学历史的整体把握，还要求他们对艾青、穆旦等诗人的作品有着深入细致的理解，尤其是作品中蕴含的家国情怀和时代精神，需要在情感上与之产生共鸣。老舍、艾青、穆旦，这三位文学巨匠，凭借他们不朽的笔触，栩栩如生地描绘出我国人民在国家民族遭受苦难时展现出的坚韧意志与高尚情操。他们的作品不仅深刻地再现了那个特殊年代的历史真相，更蕴含着当代作家对民族未来的美好向往与热切期盼。尤其是穆旦的《赞美》里那句著名的——“我将以沾满鲜血的双手与你们逐一相拥，/因为一个民族已经振作”，此句通过“沾满鲜血的双手”这一形象与“振作”的坚韧风貌，为现代精神主体注入了斗争的胆识，构筑了新的希望。循着穆旦的诗篇进行深入思考，有助于当代青少年更全面地认识民族精神的延续与发展，通过同文学前辈的积极交流，进一步探讨个人价值与代际责任。
高考作文的推广使得“穆旦”之名逐渐为公众所熟知，同时也激发了诗歌研究领域的新活力。众多学者纷纷抓住这一契机，期望让更多的人了解穆旦，进而对中国新诗有更深的认识。毕竟，与郭沫若、徐志摩、戴望舒等诗坛巨匠相比，穆旦在普通读者的阅读圈中影响力尚显不足。然而，在诗歌研究界，对于穆旦的艺术成就，大家的看法却相对一致。他以诗人的身份、翻译家的角色，深受西方现代主义诗歌思想的熏陶，同时又能巧妙地融合古典诗歌的精髓，凭借其高超的技艺、深刻的见解以及多样的象征手法，将我国现代主义诗歌提升至新的境界，现已在文学史上树立起一道雄浑挺拔的独特风景。
今年伊始，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了易彬所著的《幻想底尽头：穆旦传》，而译林出版社亦发布了邹汉明的《穆旦传：新生的野力》。这两部传记作品，以其庞大的篇幅和详实的资料，生动描绘了穆旦在动荡岁月里的跌宕人生。它们不仅为学术界贡献了宝贵的研究素材，同时也极大地促进了穆旦诗歌的传播与了解。易彬在其作品中提及了高考作文引用的《赞美》一诗，并指出该诗融合了敏锐的洞察力、深沉的激愤、激昂的同情以及无比炽热的民族情感，汇聚了穆旦诗歌中众多典型的情感思维元素。在穆旦、艾青等先辈的文学作品背后，隐含着对国家独立富强的期盼、对民族复兴的渴望，这种文学精神构成了中国现代文学的典范传统。
尽管得益于穆旦的“传记热”以及研究界对其新诗价值的普遍认可，然而，在研究界和文学史的范围内所激起的热情，似乎并未对诗歌界的外围产生明显的推动作用。以中学语文教学为参照，穆旦的《我看》一诗被纳入了统编版九年级上册的语文教材之中。然而，在实际的教学过程中，这种情况却往往出现两种现象：一方面，由于高考对新诗鉴赏的考察范围相对较窄，使得这类新诗篇目在教学中往往被有意或无意地置于边缘位置；另一方面，受到应试教育的答题压力，授课者往往只能将《我看》这样的作品局限于人类与自然亲近这一单一视角，从而无法深入挖掘和充分展现作品的丰富内涵。由此造成的后果是众多学子始终难以深刻感受到穆旦诗作的独特韵味，更不用说触及诗人那般“深邃的痛苦”。于是，当他们在考场上遇到穆旦的作品时，难免会感到几分生疏，对诗文的理解或许仅停留在字面意思上。
考生对穆旦的了解不足，再加上众多“谁是穆旦”的短视频频繁出现在屏幕上，这从侧面反映出中学语文教育中对于新诗的重视程度还不够，同时也揭示了新诗领域内部热闹而外部相对冷清的困境依然存在，并未得到有效改善。高考作文的选题取向，或许会对文学教育以及文化舆论产生一定的导向作用。穆旦、艾青的崭露头角，新诗“微写作”的兴起，以及新诗鉴赏在课程中的比重提升，都预示着新诗教育将迎来新的发展机遇，进而对中学生的阅读习惯和中学语文教学的趋势产生或多或少的改变。我们必须及时转变诗歌教育的观念，摒弃长久以来“古代诗歌居主导、现代诗边缘化”的传统模式，构建起一个“双峰并峙”的诗歌审美教育体系。尤其是历经百年的新诗发展历程，其传统已深深融入中华文化之中，围绕这一领域的常态化审美教育，理应成为将中华诗教传统与当代文化发展相结合的重要手段。此举对于青年一代在文化观念上的传承以及精神品性的培养，都将产生积极影响。
新诗教育，其核心在于审美培养。只有深入探究新诗文体的独特特点，领悟其通过意象传达意义的特性，以及其分行布局与精神内涵的审美追求，我们才能将美学体验和诗歌想象力有效传递给年轻一代，让他们深刻感受到新诗的独特魅力，从而实现从单纯的“知识记忆”向“素养提升”的转变。
诗歌的魅力体现在其轻盈与灵动之中，正如今年高考语文“北京卷”的“微写作”部分，其中一题便是以“轻”为主题。这种“轻”能够从独特的角度激发人们的情感共鸣，同时也是诗歌独有的特质。通过诗歌中“轻”的情感触动，我们得以触及思想的深邃和生命的厚重。而在这过程中所蕴含的张力转换的奥秘以及思维传递的方式，正是新诗教育者应当传授给学生的知识。将诗歌教育纳入既定或规范化的框架内，若将诗歌内容简化为可量化的知识，亦或是对诗人形象进行单一化塑造，无疑会限制诗意的广泛传播，掩盖新诗本来的面貌。伴随着高考作文中不断融入新诗元素，我们有理由预见，新诗教育将迎来更为宽广的发展前景。它致力于通过青少年群体为切入点，唤醒并传承新诗的卓越传统，吸引更多人走进诗歌的殿堂，对诗歌产生热爱，并投身于诗歌创作之中，携手捍卫诗歌的精神内核与崇高地位。
《光明日报》（2025年06月11日 14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