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岁建筑诗人阿尔瓦罗·西扎档案展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开幕

阿尔瓦罗·西扎，这位92岁高龄的葡萄牙裔普利兹克奖得主，堪称当代建筑界最具影响力的建筑师之一。他的获奖次数在建筑界历史上无人能及。他的作品静谧而自然，蕴含着浓厚的诗意，因此他常被赞誉为“建筑界的诗人”。

6月5日，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举行了“阿尔瓦罗·西扎的档案”展览的开幕式。这成为亚洲范围内规模最大的西扎个人作品回顾展。展览通过九个不同板块和超过800件展品，展现了一张融合时空、相互映照的建筑景观图。这幅图描绘了这位建筑大师漫长且丰富多彩的创作生涯。

值此上海与波尔图结为友好城市30周年纪念日，一场始于西扎故乡马托西纽什的全球建筑之旅正式拉开序幕，其足迹遍布岛屿、热带和山林。在这场旅途中，位于上海嘉定的正在建设中的“海上博物馆”成为西扎迄今为止所设计的规模最大的建筑项目。

值得一提的是，“贝聿铭：人生如建筑”这一展览同样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盛大开幕，两位普利兹克奖得主建筑师在此展开了精彩的较量。

建筑师阿尔瓦罗·西扎，自画像。

据了解，本次展览是由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PSA）携手葡萄牙波尔图塞拉维斯博物馆共同承办的。展览的策划工作由建筑师安东尼奥·乔彼纳（António Choupina）负责，而著名建筑师西扎本人以及他的合作伙伴卡洛斯·卡斯塔涅拉（Carlos Castanheira）则参与了展览的指导工作。

西扎

展览之所以命名为“档案”，是因为它并非仅仅是对作品的简单汇编或建筑师个人展览，而是一次对西扎个人建筑档案的深度探索。据策展人安东尼奥·乔彼纳向澎湃新闻透露，乔彼纳是来自波尔图的建筑师，他在大约十岁时便与西扎相识，两人曾频繁共同绘画，而西扎也曾是乔彼纳在大学时期的导师。

该展览通过手稿、模型、雕塑、实物和照片等展品，构筑起一幅涵盖时空、相互参照的建筑风貌图，生动展现了这位建筑巨匠漫长而丰富的创作生涯。

展览入口的一段西扎自述文字，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阿尔瓦罗·西扎，1933年诞生于葡萄牙的马托西纽什，曾在波尔图美术学院深造。他早年对雕塑情有独钟，但在一次途经巴塞罗那的旅行中，这座城市及其建筑大师高迪的作品深深吸引了他，促使他转投建筑系学习，并拜费尔南多·塔沃拉为师。在其逾七十年的建筑生涯中，他的创作足迹遍布欧洲、亚洲、非洲、北美洲和南美洲，共完成了550余件作品，这些作品在世界各地生根发芽。

展览现场

展览不仅仅局限于那些一目了然的图纸和已实现的项目，其中还包含了那些人们或许未曾目睹的图纸以及尚未落成的建筑构想，它们同样充满魅力和趣味。对于学者和学生来说，这些丰富的平面图是不可或缺的研究资源；而对于一般观众，展览中的视频、照片和模型则更加直观易懂。乔彼纳表示，她期望孩子们能够加入到这个活动中来，让小朋友们从幼年起就能接触到建筑知识，阅读建筑图纸，因此展览的布置特意设计得较为低矮，以便让每个人都能轻松接近。

展厅通道连接处，西扎近期的雕塑作品和巨幅肖像。

从家庭出发，感受西扎建筑的秩序与诗意

步入展厅之前，眼前便映入眼帘一幅高达三米的西扎肖像海报，让人不禁抬头凝视。西扎是众多建筑师中拥有最多个人肖像的一位——这并非源于自大，而是因为他过早离世的妻子、艺术家玛丽亚·安东尼雅·西扎（Maria Antónia Siza，1940–1973）的离世。玛丽亚在年仅33岁时便离开了人世，西扎此后未曾再婚，从此在某种意义上与建筑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宛若一位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大师，持续地绘制着草图，这种方式似乎成了他与已故妻子保持情感纽带的一种途径。

1949年，西扎的第一幅自画像。

葡萄牙波尔图的波尔图大学建筑学院所藏手稿，时间跨度为1979至1997年。这些作品现收录于塞拉维斯基金会旗下的当代艺术博物馆，并归入建筑师阿尔瓦罗·西扎的个人档案之中。该批藏品于2015年正式捐赠。

仔细观察这些草图，可以发现其中包含许多点状线条，这些线条在建筑中并不显眼，却起着调和秩序的作用。西扎几乎一直在努力从世界的杂乱无章中探寻一种秩序感。这种“秩序”正是展览设计的基础所在——通过一系列基本的几何图形勾勒出各种主题，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形式的纯粹性或美学上的考量，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几何元素在其早期的建筑设计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正如策展人乔·彼纳所说，对西扎来说，几何并非单纯的形状组合，而是一种至关重要的工具，它被用来梳理和化解现实世界中纷繁复杂的局面。

展览现场，几何（圆形）展厅

在展览的首个几何（圆形）展区，展出了西扎描绘的家庭日常以及他在1949年前后备考美术学院期间创作的作品。他细致地为家庭成员们绘制了肖像，并在1952年完成了他的首个建筑作品——“祖母的厨房”。此外，他还为舅舅设计了住宅。西扎的设计生涯始于为家人服务，住宅设计也成为了他最初且最为核心的构造实验领域。

在展览的现场，几何形状的圆形展厅内，展出了西扎创作的祖母画像，还有“祖母的厨房”的摄影作品。

此展览特别设立了一个章节，集中展示其“住宅”设计系列，其中包括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学生时代的设计，如位于马托西纽什的“四栋住宅”，以及直至近年建成的宁波东钱湖大师工作室等作品。在“葡式革新”这一章节中，描述了自20世纪70年代起，葡萄牙制度发生巨大变革的背景下，西扎在波尔图博萨、圣维克多和埃武拉马拉盖拉等地实施的一系列社会住宅项目。这些项目运用现代主义建筑手法，旨在解决当地的人口与住房难题。这些成果为西扎日后在葡萄牙、德国、荷兰等地从事的规划与重建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世纪之交，里斯本世博会（1998年举办）与汉诺威世博会（2000年举办）的葡萄牙国家馆设计，展现了这位在二战后成长的建筑师，如何通过设计来重塑国家形象，以及他改变世界的理想。

在展览现场，我们可以看到1998年里斯本世博会以及2000年汉诺威世博会的建筑复制品。

葡萄牙里斯本举办的1998年世博会上，葡萄牙国家馆的展品，拍摄于1994至1998年间，摄影者为安东尼奥·乔彼纳，图片版权所有。

展览中呈现的“圣地”、“闲所”、“商业与金融”、“教育与知识”、“写字楼”和“美术馆”等展区，详细展示了该建筑师如何在各种地域和功能性的建筑项目中，延伸历史文脉并深入解读地方特色，同时巧妙地协调建筑与人类、环境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联系。

阿尔瓦罗·西扎与费尔南多·塔沃拉携手打造，位于葡萄牙莱萨·达·帕尔梅拉的圣母庄园游泳池，始建于1958年，竣工于1965年。摄影作品归Luis Ferreira Alves所有，特蕾莎·西扎提供。

展览现场，圣母庄园游泳池的设计图以及相关视频。

最为人所熟知的创作，包括了坐落于葡萄牙莱萨·达·帕尔梅拉的圣母庄园以及海滨的游泳池，还有博阿·诺瓦茶室。博阿·诺瓦茶室是西扎首个完成的商业委托项目，同时也被看作是葡萄牙现代设计的标志性声明。其设计灵感源自于传统的拖网渔船，平面布局巧妙地与周边自然环境相融合，并通过巧妙的开口设计，将室内空间与外部景观完美相连。该作品被赞誉为西扎的“早期杰作”之一，其屋顶设计与周围岩石地貌几乎无缝衔接，四周的玻璃窗嵌入地面，仿佛是悬浮在岩石之上的一个开阔空间。在展出的模型上，人们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屋顶与岩石的结构是如何与自然环境紧密相连的。

博阿·诺瓦茶室位于葡萄牙的莱萨·德·帕尔梅拉，其建筑历史可追溯至1958年至1963年期间。该作品版权所有，归Fernando Guerra所有，标记为FG+SG。

展览现场，博阿·诺瓦茶室模型

在海滨游泳池的设计上，西扎并未采用其茶室作品中建筑与礁石在形态上的相似性，转而采用了一种更具人工化的手法，来明确区分建筑与周边自然环境之间的界限。这恰恰是“现象学”理念在西扎设计中的最直观展现——建筑与自然现象，如风、海洋的气味、温度和湿度等，相互融合，共同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整体氛围体验。目前，众多西扎作品正积极申报成为世界文化遗产，其中不仅包括茶室，还有海滨游泳池等设施。

位于海滨的泳池，坐落于葡萄牙的莱萨·德·帕尔梅拉，始建于1961年，竣工于1966年。照片版权属于Jo?o Morgado。

西扎最大规模项目在上海嘉定

西扎对东方文化一直抱有浓厚的兴趣。这种兴趣的源头或许可以追溯到他在学生时期阅读的相关书籍。在早期的住宅设计项目“四栋住宅”中，他就已经运用了源自传统日本建筑的楼梯设计理念。自2000年起，他陆续在亚洲地区实施了多个建筑项目。

在中国大陆，西扎及其团队成功打造了杭州的中国国际设计博物馆、宁波的华茂艺术教育博物馆，还有淮安的实联化工水上办公楼等一系列建筑项目。在这些作品中，我们能够明显感受到他不断探索将建筑雕塑感与周边地形、文化相融合的匠心独运，充分展现了对于“地景”和“精神内涵”的深刻回应。

阿尔瓦罗·西扎与卡洛斯·卡斯塔涅拉携手打造，位于我国杭州的中国国际设计博物馆，其建设历时2012至2018年。摄影作品版权所有，归Fernando Guerra所有。

华茂艺术教育博物馆位于我国宁波东钱湖之畔，其历史可追溯至2014年至2020年。摄影作品版权归属Hou Pictures。

2019年，他于上海携手乔彼纳共同打造了锐驰馆，该馆是当年上海国际家具博览会中的一座临时展览场所。尽管其存在时间仅有短短4日，却被誉为西扎建筑理念与技艺的“袖珍百科”。乔彼纳回忆道：“我们刚在柏林参与了包豪斯百年庆典，乘坐飞机时身边仅剩一个西扎抽过的烟盒。”我们取下烟盒内部的银色锡箔纸，将其用于构思建筑的外部设计——这标志着展馆外立面光彩照人的质感初现。由于展馆是临时性的，这给了我们尝试不同建筑材料和设计形式的机会。我们期望外部设计能够引人注目，甚至略显张扬，而内部则要营造一个宁静的休息区域，为在热闹的展会中的人们提供一个可以稍作喘息的角落。

展览现场，锐驰馆的图片资料。

这座曾经短暂存在的临时建筑，通过展出的照片得以在展览中复活。与此同时，另一个备受瞩目的项目——位于上海嘉定的海上博物馆正在建设中。在展览现场，海上博物馆的模型仿佛漂浮在水面上，其旁的手稿则记录了设计者的构思。

位于上海嘉定在建的海上博物馆模型。

这座大胆尝试将现代艺术馆与古董馆融为一体的建筑，代表了西扎所设计的规模最大的项目，在这里，新旧元素相互交织，形成了一个相互映照的统一体。

展览现场，海上博物馆的手稿和设计图。

汉字对西扎产生了深远的美学影响。在海上博物馆附近的茶室和餐厅建筑中，他尝试将汉字的笔触与构造转化为建筑形态。博物馆的整体布局，与中国古典园林的空间理念相契合：建筑被水环绕，由桥梁相连，这不仅体现了他对现代中国的认识，也向中国传统哲学致以敬意。

海上博物馆设计手稿

中国国际设计博物馆及海上博物馆等众多项目中，西扎与合作伙伴卡洛斯·卡斯塔涅拉（本次展览的顾问）携手开辟了一条与西方截然不同的建筑之道。这一转变不仅体现在建筑形式上，更深入到文化认知的层面。

创作并非闲笔，而是思想的引力场

展览最初展出了西扎少年时期的绘画以及众多建筑手绘草图，这些作品展示了他的艺术创作始于幼年时对雕塑家的向往，并几乎伴随了他的一生。在“艺术创作”这一部分，西扎以一幅骑恐龙的“自画像”作为开场，这一画面不仅象征了他建筑师身份的起源，还带有幽默与象征的双重意味。这样的开场既呼应了“起源”这一主题，又巧妙地将观众带入了他个人独特的艺术领域。

西扎绘画作品《建筑的诞生：家庭、工具、小屋、（自）画像》

《建筑的诞生：家庭、工具、小屋、（自）画像》第一幅。

展览几乎占据了一个展厅的空间，展示出了建筑之外的艺术作品。在策划此次展览的过程中，策展团队提出了一个核心疑问：“当代艺术究竟是什么？”

绘画在西扎的创作中，并非仅仅是建筑的附属品，而是其思维不断深化与发展的体现。他不断地描绘自我，如同在镜子中观察自己的倒影，这既是自我反思的过程，也是他在潜意识中练习思维与手部动作之间默契的途径。“展览的这一部分不仅展示了西扎青少年时期的素描作品，还展出了他为此次展览特别创作的最新作品。”这些元素交织在展览的叙述里，展现了“首个人类”、“首个小屋”以及“首位建筑师”的神话画卷，塑造了一个既充满童年幻想又蕴含建筑理念的独特空间。”乔彼纳如此说道。

展览现场

在展览现场，澎湃新闻记者的目光被一面展墙上的作品深深吸引。在这幅作品中，西扎向柯布西耶和毕加索致敬。柯布西耶，作为现代主义建筑的先驱，对西扎所在的波尔图美术学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毕加索，则是西扎艺术生涯中不可或缺的灵感来源之一。西扎深受毕加索作品中的宇宙观所影响，无论是以公牛为核心的象征体系，还是迷宫与米诺陶洛斯的形象，这些元素都持续地吸引着西扎。

在展览的现场，可以观赏到西扎的画作《从柯布西耶至毕加索：天使、半人马、米诺陶洛斯与耶诞》。

西扎的画作蕴含了“诞生”与“生命之痛”的象征，该空间中涌现出众多人体形象，无论是人的还是马的身体，都体现了日本美学中对不完整之美的颂扬。众多此类作品创作于1979年，当时西扎在柏林从事创作，他将这座城市比作一个有生命的躯体，而建筑师的任务便是将这被历史和政治割裂的躯体重新缝合，使之成为一个统一的整体。展览中所展出的作品，正是这种缝合尝试的可视化呈现。

西扎绘画手稿

展厅内展出了众多以“手”为主题的画作与象征，诸如绘画之手、吸烟之手、握笔之手。西扎曾在香烟包装纸的锡箔上绘制作品，将日常物品用作艺术创作的载体，同时将“建筑师之手”的理念扩展至更为私密的空间。这些作品既充满幽默与奇特，又坦诚直率地展现了他对创造、记忆以及建筑本质的深刻思考。

在《建筑的诞生：家庭、工具、小屋、（自）画像》一书中，西扎对自己双手的刻画。

展览的“艺术创作”板块位于最后一个展厅，其设计灵感源自于传说中的代达罗斯所建，用以囚禁弥诺陶洛斯的迷宫。在导览过程中，策展人特别指出该展厅的核心位置——位于四面墙壁的中心，这里能让人体验到向内与向外两种力量的交织，这种感受在建筑艺术中充满了诗意。空间的引力既把你拉向内部，同时又把你推向外部，促使你在各个空间之间穿梭。这种体验，仿佛置身于一种思维的引力区域。”乔彼纳如此阐述。

展览现场，四面墙构成的中心。

塞拉维斯基金会-西扎翼楼展厅设计手稿。

在这股思想的吸引力范围内，西扎运用充满诗意的语言，通过精心绘制的线条，塑造了建筑所蕴含的精神格局。正如普利兹克奖评审团在1992年为他颁奖时所说：“西扎的作品带给人们视觉上的享受和心灵上的提升，每一道线条都巧妙且坚定地被安置其中。”

展览将持续至9月7日。